全球气候环境变化,成为人类目前面临最严重、影响最深远、规模最广泛的问题之一。我国作为北半球国家,北极地区气候与环境正在发生的快速变化,都与我国息息相关。
7月1日,中国第四次北极科学考察队乘坐“雪龙”号极地科学考察船,踏上了为期85天的北极科学考察之旅。记者随队奔赴北极科考一线采访,有幸欣赏到穿上“夏装”的北冰洋美丽容颜,同时亲眼目睹了北冰洋海冰快速融化的现状,深刻体会到加强北极科学研究的必要性与紧迫性。
北极之美
艺术造型的“冰上融池”
北冰洋是浮冰的世界。每逢夏季,在极昼的阳光照射下,覆盖在北冰洋浮冰上的积雪渐渐融化,在洁白的冰面上就会形成许多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冰上融池,犹如给银装素裹的北冰洋换上了一套美丽“夏装”。
自从进入北冰洋浮冰区,到“雪龙”号船头拍摄这些美丽的冰上融池给考察队员单调的航行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洁白的冰面上,冰上融池的颜色深浅不一,淡蓝色是融化尚浅的融池,深蓝色是已经融化很深的融池,深黑色是已经融化透并与海水相连的融池。
中国第四次北极科学考察首席科学家余兴光不仅是一位海洋科学家,还是一位造诣深厚的书法艺术家。有一天,与余首席谈及冰上融池之美,他欣然拿出自己的相机,高兴地说:“我拍到了一张非常珍贵的冰上融池照片,你来看看像不像‘王羲之’三个字?”果然,在一片杂乱的浮冰区,三个相邻的冰上融池组成的形状,看上去与‘王羲之’三个字的草书十分相似。
“此次北极之行,除了科学上的收获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深刻体会到中国书法艺术与神奇的大自然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余首席感慨地说“中国书法是一种点画、线条的造型艺术,通过点画、线条的千变万化和有机组合,形成了一种充满美感的艺术。在各种自然条件作用下,冰上融池的形状也呈现出与汉字极其形似的点画和律动的线条,似画非画、似字非字,看上去同样充满了艺术的美感。”
“冰上融池是洁白的浮冰在湛蓝色海面上书写的一种‘自然书法’,如同中国书法在宣纸上书写那样,同样讲究‘计黑当白、计白当黑’。而且,冰雪的不同融化程度,还形成了中国书法中的‘屋漏痕’,将毛笔摩擦宣纸的气势与力感,用十分自然的形式完美地呈现出来。”余首席说。
此后仔细观察,许多冰上融池的线条果然与中国书法艺术颇为神似,或为狂草、或为篆书、或为甲骨文,应有尽有。不过,北冰洋的美丽容颜并不是每天都可以欣赏到。许多时候,北冰洋都是阴沉着“脸”,犹如满腹心思、雾气蒙蒙,只有很少的时候敞开心扉“开心”地露出灿烂阳光。
满腹心思、雾气蒙蒙似乎是北冰洋最为明显的一个性格特征。北冰洋海雾有平流雾、辐射雾、蒸发雾之分,每种海雾的特点和形成的物理机制各不相同,但都如一位“不速之客”说来就来。有好几次,眼见阳光灿烂、风景优美,等跑回房间拿相机准备拍照,突然间飘来一阵浓雾,霎时间天色变得阴暗昏沉,什么美景都“抹杀”在浓雾中,令人对雾充满了怨恨。
不过,有一次“雪龙”号在浓雾中航行,北极圈内极昼期间永远不落的太阳冲破了浓雾的包裹,在天边露出了一个“红球”般的身影。飘忽不定的雾气,使朦胧的“红球”时浓时淡;雾气笼罩的天际线尽头,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无边的雾气紧紧笼罩了“雪龙”,似乎已不知身在何处、路在何方,那感觉甚是奇妙,北冰洋的“诡异之美”同样令人深感震撼。
北极之灵
栖息“脏”冰的极地动物
记者曾经在南极饱览过许多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块块浮冰,留下了终身难忘的美好印象。然而,乘坐“雪龙”号来到北冰洋第一次看见北极浮冰的时候,惊讶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北极的浮冰居然是“脏”的。
在北纬71度、西经168度附近的北冰洋海域,考察队乘坐“雪龙”号极地科学考察船首次驶进了一片“脏”冰区。只见一块块淡蓝色的浮冰中间夹杂了许多土黄色、看上去脏兮兮的浮冰,迅速地从“雪龙”号船舷边疾驰而去。
后来,随着“雪龙”号的不断前行,北极“脏”冰似乎时有时无。有时,“雪龙”号犹如行驶在一片“烂泥地”,满眼看上去都是烂泥巴一样的“脏”冰;有时,“脏”冰夹杂在许多洁白的浮冰中间,或是一大块浮冰半边“脏”半边“干净”、或是周边很“脏”中间“干净”;更多的时候,眼前的浮冰还是像南极一样洁白无瑕,映衬着湛蓝色大海,勾勒出许多美丽图案。
北极的浮冰为什么这么“脏”?考察队里的科学家观点不一。多数人认为北极冰“脏”是因为受到北冰洋沿岸陆源、大气等因素影响。与围绕南极大陆、呈环形分布的南极海冰不同,北极海冰分布在北冰洋及其周围海域。南极大陆常年被冰雪覆盖、渺无人烟,而北冰洋周围全都是人类居住的大陆,沙尘、大气等陆源物质必然会流失到海冰里,“污染”了洁白无瑕的海冰。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北极冰“脏”是因为海冰里生活了一种生物———冰藻。虽然从表面上看到的海冰一尘不染,纯净得好似没有任何杂质,但如果在海冰上钻取一个冰芯或由破冰船将海冰翻起,就会发现海冰中间或底部有黄褐色的杂质,这就是生活在海冰中的冰藻。在海流小的地方,冰藻群从海冰底部垂下,就像海冰底部长着厚厚的草坪一般。
据科学家们研究,冰藻的营养十分丰富,甚至比巧克力产生的热量还要高,每升海水里冰藻的最高含量有3700万个冰藻细胞。冬季,冰藻进入海冰,像种子一样贮存在海冰中;夏季融冰时,冰藻从海冰中脱落,充分利用明媚的阳光和海水的丰富营养,迅速生长、繁殖,大部分沉入海底,变成底栖生物的食物。
这种观点似乎很有道理。因为在一片“脏”冰比较密集的海域,大家就首次“邂逅”了一只北极熊。当时,它正在埋头吃一只海豹,突然看到“雪龙”号这个庞然大物开过来,吓得赶紧调头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到嘴的食物,一点残存的海豹和鲜红的血渍在冰面上十分醒目。这是此次考察过程中大家见到的惟一一只北极熊。
此后,在另一片“脏”冰区,大家还有幸目睹了许多北极海象。在一块块“脏”冰上,成群结队的海象有的慵懒地趴在冰上晒太阳,看到“雪龙”号开过来,吓得争先恐后地钻进水里;有的悠闲地在“雪龙”号附近游泳,在蓝天碧海与块块浮冰之间嬉戏玩耍,看上去十分惬意,丝毫也不在乎北冰洋的寒冷。
海象是一种生活在北极地区的鳍脚类动物,身体呈圆筒状,皮肤又厚又皱,四只小小的鳍看上去与身体很不协调,嘴上还长了两个长长的大门牙。海象的外表看上去虽然有些丑陋,性格却很温柔,喜欢群居。许多考察队员都注意到,海象众多的“居民区”,浮冰明显地“脏”得多,以至于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海象把北极的海冰弄“脏”了。
北极之忧
“未融先裂”的北极点海冰
在中国第四次北极科学考察计划之中,并没有到北极点进行科学考察。
7月30号,考察队乘坐“雪龙”号抵达北纬76度,按原定计划寻找海冰建立长期冰站。考察队出动直升飞机侦查,但在周围海域没有发现合适海冰。结合冰情图预报分析,考察队临时党委决定启动备用方案,继续北上,并沿途进行短期冰站科学考察。
一直到8月7号,考察队才在北纬86度55分寻找到一块大面积海冰适合建立“长期冰站”。8月8日,“长期冰站”考察攻坚战正式打响。经过13天的科学考察后,考察队决定继续乘船北进,完成计划中的最后一个短期冰站科学考察。
8月20号早上7点,“雪龙”号抵达北纬88度22分、西经177度20分,考察队进行第6个“短期冰站”和海洋考察站的作业。经请示国家海洋局和极地办同意,考察队领队吴军和首席科学家余兴光带领14名考察队员,于当天下午2:45分两批开始乘直升机前往北极点进行科学考察,随队记者也一同前往见证记录这一历史时刻。
此前,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北极点,应该是被大面积的白色海冰严严实实地覆盖住。因为在我国前三次北极考察中,“雪龙”号极地科学考察船越往北航行,海冰越多、“路”越难走,北极点似乎应该是海冰最为厚实、最为坚硬的地方。
但令人吃惊的是,坐上直升机鸟瞰北极点周边的北冰洋,眼前哪里有什么想象中的一望无际白色冰原!一路所见的,是无数块支离破碎的海冰漂浮在深黑色的海面上,看上去犹如一幅巨大的天然画卷。“画卷”中大大小小的浮冰不仅四分五裂,而且布满了斑斑驳驳的冰上融池,简直令人担心飞机无法在冰面上着落。
这就是北极点周边海域的现状。在本次考察过程中,考察队首次发现包括北极点在内的北冰洋高纬度海域,出现了大范围的开阔水域,海冰密集度显著降低、浮游生物结构异常变化的特殊现象,这对于深入了解北冰洋海冰快速变化的特征,具有重要科学价值。
依靠自己的能力到北极点进行科学考察,是我国几代极地考察工作者和海洋工作者的梦想。中国第四次北极科学考察队成功到达北极点进行科学考察,以实际行动说明了我国极地科学考察能力不断地提升。
但与此同时,大家也深刻地感受到,北极海冰快速融化不是昙花一现的事件,而是正在地球上发生的自然过程。这个过程来势之迅猛,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范围和程度已经加剧。
在国家海洋环境预报中心为北极科考提供的冰情图上,也可以清楚地看出,今年北极点周边海域的海冰已被星星点点地“蚕食”。而在以前同一时期的冰情图,北极点周边的海冰显示还是完整一块。
地球南北两极,如同两个巨大的空调“冷凝器”,被大自然“神奇之手”安装在地球两端,昼夜不息地冷却着从赤道上空而来的热空气,调节着全球的热量平衡,从而深刻地影响着全球气候变化。
如今,北极海冰加速融化已是全球科学家公认的事实,连北极点周边大片海域的海冰都“未融先裂”,惊现一道道数公里长的开阔水域。一旦北极这个“冷凝器”功力下降,将会对全球气候变化产生什么影响呢?
作为北半球国家,北极是我国冷空气的主要来源地,在北极发生的任何细微变化,都与我国息息相关。加强北极科学考察,深入研究北极海冰快速变化的机理,加强对北极气候变化的预测,目前已显得越来越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