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水稻插秧期快到了,黑龙江省肇东市种粮大户单玉恒家的300多亩水田还没有平整,他着急地赶忙找人耙地。用工账算下来,每个人(带上拖拉机)一天的费用需要500元,还不包括买柴油的钱。“时间来不及了,再多钱也得干。”单玉恒说。
正值春耕春播时节,像单玉恒这样找不到人干活的农民不在少数。《经济参考报》记者 日 前 在 黑 龙 江 调 查 时 了 解到,随着农村劳动力加速转移和农业用工成本大幅提高,农业“用工难”问题日益突出,一些地方出现“雇不到、雇不起”的现象。
专家认为,解决农业劳动力季节性的供求矛盾,关系到粮食安全和农业现代化。这不仅要提高农业生产规模化和机械化的水平,更要让种粮的人获得较高的比较收益和社会尊重,并建立全国性的农业劳动力要素市场。
短缺
农村劳动力不足用工成本大增
据了解,今年农业部春节后组织了为期一个月的“百乡万户”调研,涉及全国26个省市自治区,其中一个重要的调研项目就是农村劳动力。农业部有关负责人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根据农业部对全国7600多个农户的调查,在家务农劳动力占劳动力总数 的69 .3%,外 出 务 工 劳 动 力 占30.7%,外出劳动力人数比去年同期增长5.5%。
中国社科院日前发布的《农村经济绿皮书》称,农村劳动力结构发生了明显变化,农业青壮年劳动力短缺、农忙季节性短缺、区域性短缺问题开始显现,农村劳动力进入总量过剩和结构性短缺并存阶段。
黑龙江省肇东市五站镇宝山村农民井永良有140亩水稻田,他说现在村里60%至70%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很难招到人干农活。
五站镇政府经管中心主任马长久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哈尔滨市松北区从2009年、2010年开始大规模开发,吸引了很多村里的人去打工。“有的人每天骑着摩托车往加油站一放,就坐着通勤车去松北做工。”
中国农业大学农民问题研究所所长朱启臻去年到四川、重庆、贵州、陕西、山西等10个省市调查农业劳动力的问题,发现很多地方农村劳动力转移的空间几乎没有了,并不像有些人说的还有源源不断的劳动力可以转移出去。
朱启臻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因为劳动力在减少,不仅“民工荒”,农工也荒,劳动力成本越来越高,导致农业用工“雇不到、雇不起”。
不少农民反映,这两年农业雇工成本“涨得特别多”。井永良说,他雇了七八个人育秧,女的每天60元,男的每天七八十元。如果是青壮年劳动力,每天要120元至150元,而去年的价钱是100元/天,前年是50元/天。
事实上,城市最低工资水平的上涨带动了农业用工成本的增加,而目前农业劳动力的工资水平相比城市仍然缺乏竞争力。据井永良介绍,在哈尔滨、大庆打工,工资一天可以达到90到200元,比农村高出不少。
记者来到肇东市东发乡一心村,正好赶上几户人家在育秧。他们没有从外面雇人,都是全家齐出动,包括70多岁的老农和30多岁的妇女。村民康立军说,“工费贵,雇不起”,不过到了插秧期需要更多的人手,花多少钱都得雇人了。
风险
农业“用工难”威胁粮食安全
记者了解到,用工费用上升而收益偏低,是农业出现“用工难”的重要原因。有农民甚至说,如果人工等成本提高,种粮的收益减少到一定程度,就可能把土地流转掉,自己出去打工。
近年来,国家不断增加农业生产补贴,但农民种粮的收益仍然相对较低。东发乡青山村村民梁建业在镇上的一家手机店打工,他说家里有4口人,种了12亩普通粳稻,一年纯收入是6000元“粮食涨价了,但人工也在涨,化肥、柴油、机械租金都在涨,而且成本涨得更多,纯收入基本没有什么增长。”
农业部部长韩长赋说,政府要保障粮食安全,农民想的更多的是增加收益,“要钱”还是“要粮”的矛盾越来越突出。现在种一亩小麦,除去成本后收入四五百块钱就是很不错的,所以农民讲“种一亩麦子不如打八天工”。种粮的比较收益低,需要通过政策提高农民种粮的积极性。
朱启臻认为,粮食安全面临的最大的风险之一就是农业劳动力短缺。这些年来为了增加农民收入,鼓励农民进城打工,但如果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不种地,而且农民没有增产的积极性,农业生产就会出现问题。
记者听到一些农民讲,粮食增产10%对他们没有什么吸引力,农民“嫌费事”不会精耕细作,比如插秧时不能保证每亩的株数,这对产量会造成影响。
农业“用工难”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妇女和老人成为了农业生产的主力军。井永良说,他在育秧期雇的七八个人中,女的年龄都在35岁至50岁,男的年龄都在55岁至60岁。
韩长赋说,农业部在春节后进行了一个月的驻点调查,一家一户地和农民算账,分析年龄结构,发现有的村务农劳动力中50岁以上的占到70%至80%。大量农民外出打工后,农民兼业化、老龄化甚至有些地方农村空心化的现象应该引起高度重视。
办法
提高种粮收入是关键
记者在黑龙江采访时,不少农户认为提高农业生产的规模化和机械化水平,有助于解决农业“用工难”问题。
马长久说,靠一家一户零散、粗放地经营,土地利用率低,种地收益不会高。农村应该往土地集约化经营的方向发展,能够节省劳动力,从种到收都可以成立专业合作社,实现集约化、规模化、专业化和现代化。
农业部政策法规司司长张红宇说,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出去以后,如果机械化和社会化服务跟上了,老头、老太太一样可以种田。日本的农村劳动力也大量外出,在农村很多老头、老太太干活,这种常态就是靠机械化和社会化服务。
记者发现,在一些规模化和机械化水平较高的地区,农业“用工难”的问题确实相对不突出。大庆市杜尔伯特县江湾乡九扇门村村主任段双林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该村基本实现了机械化,80%的农户都有插秧机,收割的时候也基本使用水稻收割机,因此农业用工没有出现短缺现象。全村2000多人,有200多人在外打工,人均土地有15亩,种地的收入也并不比外出打工少。
不过专家认为,中国有大量的丘陵、山地,这些地区机械化水平难以提高,必须有足够的劳动力作保障。即使机械化率非常高,像美国这样的国家,农民劳动力季节性的供求矛盾依然存在。
朱启臻认为,年轻人不愿意种地,这种情况是很难逆转的。最根本的办法是让种粮的人有比较高的收入,要比外出打工高出一大块,而且种粮的人要能得到全社会的尊重。通过鼓励一部分农村人来经营农业,使有志向的年轻人留在农村成为新型农民,这样的农业才能够可持续发展。
“农业这种季节性用工市场,主要反映的区域性、结构性矛盾,这种矛盾靠单个农户无法解决。”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李国祥接受《经济参考报》记者采访时说,政府部门不应只关注农产品市场,还要把农业要素市场结合起来,要素市场包括劳动力、土地和资本。
李国祥说,中国制造业的发展依靠的是全国性的大市场,全国各地的劳动力都流向广东、浙江等制造业发达的地区。而目前建立全国性的农业要素市场还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或者说这种市场非常低级。政府应该建立跨区域的劳动力信息发布平台,比如水稻插秧的时候劳动力特别缺乏,通过信息公布可以实现产地和劳动力充裕地区的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