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著名环保活动家马克·莱纳斯曾是一名反转基因斗士。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他频频发表反转基因言论，甚至组织人们攻击孟山都公司办公室。也正是在那几年，人们对转基因的恐惧迅速蔓延。对此，他曾感到骄傲，因为其中有自己一份功劳。

    然而，现在他公开忏悔了。在今年1月的牛津农业会议上，他发表演讲，亲口承认自己错了。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彻底改变立场？他说，答案很简单，因为“我发现了科学”。

    公开场合道歉

    今年1月的牛津农业大会上，当莱纳斯走上讲台时，坐在听众席中的农民、农学家们以为这位激进的环保斗士会像往常一样，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反转基因演讲。

    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莱纳斯一直是反资本主义环保运动积极分子。他创办《企业观察》杂志，撰写了第一篇揭露转基因食品种种“罪恶”的文章，猛烈抨击跨国生物技术公司孟山都，令其转基因产品臭名昭著。他曾组织30人手执弯刀，趁月夜大肆破坏实验田里的转基因作物。他认为，从事转基因产品的人“被贪婪吞噬了灵魂，正在毁灭世界”。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在牛津农业大会上的发言是这样的：“女士们先生们，我首先要向大家致歉。我很抱歉，在过去几年里，我毁坏过转基因作物；我还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帮助发动反转基因运动，为妖魔化这项可以造福环境的重要技术出过力。作为一名环保主义者，并且坚信任何人都有权选择健康营养膳食的一个人，我本不应该选择这样一条事与愿违的道路。我现在彻底后悔了。”

    接着，他解释了自己改变立场的原因：“答案很简单，我发现了科学，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成为一个更好的环保主义者。”

    由于反转基因运动，短短几年里，转基因产品在欧洲、非洲和印度等亚洲国家基本被禁。对此，莱纳斯忏悔道：“这是一场明明白白的反科学运动。”他认为，随着人口增长，人们需要解决耕地、保护雨林、水资源等诸多问题，而解决之道从相当大程度上需要生物技术，包括转基因作物。

    50分钟后，当他结束发言时，观众席中响起雷鸣般掌声。他把会议发言稿张贴在自己的网站上，网站很快因点击量暴涨而瘫痪。他的推特账户上有数万条回复，来自世界各地：葡萄牙、西班牙、智利、阿根廷……

    各界反应不一。莱纳斯承认，对很多人来说，他的道歉是在“找抽”，“他们觉得自己被骗了，被一个他们曾予以信任的人”。演讲之前，他曾担心此番道歉会让他失去所有朋友。如今，他苦笑道：“我的担心恐怕真的发生了。”

    曾经做过斗士

    莱纳斯现年39岁，住在英国牛津市郊。投身反转基因运动之前，他是一个名叫“地球第一”组织的成员。该组织通过讲述骇人听闻的故事，批评大企业和资本主义肆意破坏地球环境。莱纳斯说：“我们是土地保护者，是自然力量的继承人。”

    他第一次听说转基因作物是在1996年英国举行的一次环保会议上，主持人是绿色和平组织负责人吉姆·托马斯。“他打开了我的视野，让我看清孟山都的卑劣行径，”莱纳斯说，“非自然因素正侵入我们的食物供应，大企业企图用更多化学手段控制食物链。”

    愤怒之余，他在《企业观察》上撰文反对转基因产品。据他说，那是“第一篇批驳孟山都的文章”。此后，反对转基因作物成为“地球第一”的重要奋斗目标。莱纳斯组织工作坊，传播反基因理念。“如今那些自称反转基因运动领袖的人，都经过我的培训，”莱纳斯说。

    到1997年，他化愤怒为行动，组织首次“净化行动”，对转基因实验作物实施破坏。他们集合二三十人，开一辆货车，装着农具，身着黑衣，于凌晨两点钟来到实验田，逐行毁坏转基因作物，一直干到天亮。

    1998年4月29日，莱纳斯在英国海威科姆参加抗议孟山都的静坐活动。他是这次行动的核心人物之一，负责踩点、印制宣传册和联络车辆。

    可是，随着各种反转基因活动的开展，他开始产生困惑，觉得运动的发展有违自己初衷。尤其是在2000年5月“伦敦骚乱”后，他和这项运动渐行渐远。在这场由他参与策划的抗议行动中，人们冲击了一家麦当劳快餐店，用草给一尊丘吉尔塑像装饰了一个莫西干发型，并在纪念碑上涂鸦。

    事后，几名活动骨干在伦敦北部一家酒馆聚会，所有人都表示“干得漂亮”，唯独莱纳斯提出异议。他说：“我认为这是一场灾难，我们想达到的目的全部被暴力和打砸抢行为损害，人们对我们避而远之。老实说，现在每个人看我的目光都充满恐惧、蔑视和敌意。”那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类似会议。

    不惜背叛“初衷”

    莱纳斯的态度转变经历了一个漫长过程。直到2008年，他还在为反对转基因技术摇旗呐喊，尽管他承认，那时候他已经有些言不由衷。

    那一年，他为英国《卫报》撰写最后一篇痛斥转基因技术的文章。文后有一条评论引起他的注意：“既然你因为大公司推行转基因而反对这项技术，那么大汽车公司推行的轮子，你也反对吗？”

    他受到震动，猛然意识到自己对转基因技术除了排斥和恐惧，其实一无所知。他决定不再写任何关于转基因的文章，而是一头扎进文献里。在大量接触科学家们的研究成果后，他认识到，转基因不应是一个政治议题，而是一项科学议题。“读得越多，我意识到自己之前错得越多，”他说。

    他举例说，“黄金大米”是转基因作物，加入了化学β胡萝卜素基因，旨在提供更多维生素A。“缺乏维生素A是南亚地区重要死亡原因之一，每年致25万人失明和死亡，”他说。但反转基因组织一直在游说抵制“黄金大米”。

    他希望更多人能通过独立的科学研究去了解转基因食品，不要受有立场倾向的运动宣传影响。散布恐惧比让人安心容易得多。15年来，人们已经使用超过3万亿份转基因食品，迄今未发现一起实质性伤害事件，证明因转基因食品而受害的概率比走在路上被陨石砸到还低。

    有人问他，15年会不会太短，也许需要更长时间，比如50年，来评定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他说，相比它的好处，它的危险微不足道。现在市面上的转基因食品都经过毒理和药理安全测试，因担心其危险而拒绝它，无异于因噎废食。

    “现在很多国家都致力于消除饥饿，转基因作物是养活更多人口的一种途径。当数亿人食不果腹的时候，我不想去谈论转基因技术在50年后的潜在危险，”他说。

    莱纳斯的“背叛”激怒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朋友。2010年11月，他在英国第4频道节目《绿色运动错在哪儿》中捍卫转基因产品和核能，结果引发激烈争论。一名绿色和平组织成员当场对他咆哮，他不得不用包遮着脸逃离演播室。一位曾出席他婚礼的最好朋友也和他闹翻。“我们有长达10年的友谊，可如今已经绝交，”他说。

    对于自己的转变，莱纳斯说：“我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