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外拆解小作坊顽疾待治 入园企业“吃不饱”经营存忧
“圈区管理”围剿“洋垃圾”任重道远
2015-03-11 来源:经济参考报

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沿海一带形成了相当规模的进口废物拆解市场,一家一户式的小作坊普遍存在乱排、乱堆、乱填埋、乱焚烧等违法行为,走私“洋垃圾”源源不断地流入。为破解这一难题,我国自2005年起正式实施“圈区管理”。

《经济参考报》记者近日在多地采访了解到,十年来,一些园区通过全过程跟踪、封闭式管理强化环境约束,解决了部分中小再生资源加工企业的小、散、乱问题,通过资源整合建立起一批再生资源工业区。但与此同时,不少园区仍面临双重挑战:部分地区“洋垃圾”拆解小作坊“顽固”存在、“野蛮生长”,入园意愿不强;园区内企业“吃不饱”,经营存忧。

“圈区管理”成效显著防控一体提高资源再生效率

所谓“圈区管理”,是指符合相关技术规范、从事进口废五金或进口废汽车压件集中加工利用,并且有海关检验检疫等口岸监管部门入驻监管的园区,旨在提高再生资源的回收效率,减少和避免污水、废弃物对环境的影响。

环保部污染防治司固体废物管理处处长张嘉陵说,2005年至今,已通过验收的“圈区管理”园区有13家,已批准建设尚未通过验收的有7个。同时,各地根据自身情况,自发建立了若干再生资源加工利用园区。

在天津子牙园区,《经济参考报》记者看到,司磅员一一登记进口废物的单位名称、品名、数量、车次等情况,随后出具《进口废物入园通知单》作为企业进口废物的入园凭证。天津子牙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汤桂兰说,所有从天津港来的废旧机电产品统一到园区进行通关报检。为防止货物被转移到小作坊或非法小企业进行拆解,出园时要检查“三联单”,确保监督企业将货物运到定点单位处理。

在广东省清远市华清循环经济园电子垃圾拆解区,记者看到,生产线上的工人均戴着口罩进行手工初步拆解,车间内安装有视频监控系统和监控信息平台。华清再生资源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何少铭说,对于拆解加工中产生的少量危险废物,统一收集后纳入危废储存库,严防外流,再由企业统一送交有资质的单位进行处置。

位于浙江省的台州市金属资源再生产业园区,采取的则是最为严格的封闭式“圈区管理”。园区总指挥叶国智说,设立唯一一个主入口和主出口,实行“固废入园—各厂区集中加工—成品出园”的运行模式,防止没有价值和不符合环境保护标准的废物及洋垃圾入园。

相比于小作坊的随意生产、排污,圈区集中管理后,企业产生的废水被纳入管网进入污水处理厂处理,产生的不可利用废物由园区统一收集交给专业的回收处置企业,实现管理、加工、污染的防控一体,既提高了资源再生效率,又实现了污染集中治理。

天津子牙园区的大型公用工程岛上,统一建设了集污水处理、中水回用、废弃物处理于一体的节能环保系统。台州金属再生产业基地配套建设了终极垃圾裂解项目,外部依托滨海污水处理厂和垃圾焚烧发电项目,对污水、废气、固体统一集中处理。

在清远华清循环经济园废旧电线拆解区域,记者看到,几位工人将废旧电线电缆放入电线破碎机投料口后,塑料和铜自动分离,整个过程只产生废水。废水由园区统一回收处理后,进入市政污水管网进行深度处理。园区污水处理厂还增设了分子微电解池和上下两层雨水隔油池。何少铭说,目前污水处理厂每天处理污水3000吨,约一半实现了中水回用,主要用于消防供压、绿化以及园区地面冲洗。

台州市还探索土壤污染修复,偿还环境欠债。2008年,台州市路桥区、温岭县对前期无序拆解造成的土壤污染开展修复控制,部分重金属污染土地已于2012年底达到农用地标准。同时对其他污染地块实施控制,严禁种植可食用作物,控制区块现已改种非食用经济作物。广东贵屿在两个村试点土壤修复,修复后土壤中大部分污染物含量有所下降。

园外拆解小作坊“坚挺”一座村庄半壁“工作区”

十年来,各地政府推行“圈区管理”,下了不少功夫。然而,小作坊不断搬迁呈现隐蔽、分散趋势,一些地区循环产业园区周边依然小作坊林立,有的村庄甚至一半面积都是拆解场地。这些小作坊或拆解国家禁止进口的废物,或采用焚烧等落后工艺加工国家批准进口的废五金、机电等。

《经济参考报》记者日前在天津静海县子牙镇大邀铺村看到,从村口进入村庄,不见居民居住的小院,主干道两旁都是大大小小的工场,一家挨着一家,有的门开着,有的院门紧锁。站在门口向里看,废旧电线、电机成堆放在露天院落没有硬化的地面上,几个工人坐在固体废物堆中,用简单工具手工剥除电线外皮,还有的焚烧一些废物,冒着黑烟。

与工人交谈得知,这些废物都是进口来的。大邀铺村被工整地分为废旧拆解的“工作区”和生活区,“工作区”面积更大一些,主干道两边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小作坊,十分壮观。在一个较大的作坊内,三位工人正在露天点火焚烧作业,气味刺鼻。他们焚烧的是美国进口的废铝制品,通过熔化上面附着的塑料进行简单拆解分离。当记者询问这样拆解当地环保部门会如何处罚时,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说:“检查的时候我们就低调一些,在这里干了十多年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而距离村子几公里外,就是目前全国最大的循环产业园区——天津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区,这里也是国家级废旧电子信息产品回收拆解处理示范基地。园区和天津环保部门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表示,当地对进口废物拆解实行“圈区管理”,对大量小作坊进行了整合,“园区外不允许而且也已经几乎没有私开的进口废物拆解作坊了”。

无独有偶,广东清远华清循环经济园外同样是废物拆解小作坊林立。记者驱车进入清远市清城区龙塘镇的几个村落,村道两旁几乎全是加工进口废物的拆解作坊,院内工棚看上去低矮破旧,一些较大的作坊内还有货车在装卸废电线等原料。据当地政府介绍,这里拆解的主要是废旧电线和电机,拆解户约有1000户,多为家庭式作坊,规模小、拆解技术落后。

清远市目前建有国家级的华清再生资源基地和市级的“民安”等四个拆解集聚区,清远市要求电子废弃物拆解户今年5月必须全部进入循环经济园区,否则将予以取缔关闭。记者近日在龙塘镇几个村走访看到,一些作坊大门虚掩,院内堆放着废旧电线电缆、电机等,有工人正在用简易的工具进行手工拆解。

此外,一些地区小作坊还通过不断搬迁,呈现更加隐蔽、分散的趋势。广东清远市清城区石角镇的多名住户反映,小区居民长期被焚烧电子废弃物所产生的“毒气”笼罩,气味刺鼻,甚至半夜被熏醒。清城区环保局相关负责人说,不少拆解户用露天焚烧的方式烧掉塑料,为躲避环保检查,一般从凌晨四五点就开始烧,点完火就跑,隐蔽性强,作案时间短,查处难,屡禁不止。

浙江宁波慈溪原来也有很多加工进口废旧塑料的小作坊。当地环保部门2014年实施了集中行动。记者近期夜访了几个过去小作坊林立的村庄,均未发现拆解场地。当地知情人透露,由于查处严,一些拆解作坊不干了,还有很多搬去了余姚市。

成本高执法难

入园企业“吃不饱”

记者在多地调查了解到,一些个体拆解户不愿进入循环产业园区经营,主要原因是入园成本高,强制入园法律依据不足,政府面临执法困境,同时受制于我国法律对废家电等原料的进口限制,一些入园企业明显“吃不饱”。

首先是入园成本高。海关总署缉私局相关负责人说,据他们的调研,目前国内园区普遍存在收费太高的问题,客观上阻碍了中小企业和小作坊拆解户等入驻园区。

广东省贵屿镇一些个体拆解户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入园60平方米的月租金为2.6万元,而在自己家做,请几个工人,没什么租金成本。在清远市龙塘镇,一位来自四川的个体拆解户潘先生告诉记者,夫妻俩一年收入4万多元,现在租用园区约100平方米的场地,年租金5000元,再加上入园后的管理费等要3万元左右。“现在铜价低,小本经营困难很大。”

天津小邀铺村的作坊王姓老板和隔壁的元姓老板告诉记者,入驻子牙园区买地、上设备要花费上千万元,即使前期投入拿得出来,但废旧机电拆解时下行情不好,入园并不挣钱。广东贵屿的拆解户说,当地园区内60平方米的厂房每月租金高达2.6万元,根本承受不起。

其次,强制入园的法律依据不足。多地园区管委会及政府相关部门表示,强制要求小作坊入园缺乏充分的法律依据,执法压力大。为确保今年完成千家拆解户入园,贵屿镇引导几家小作坊联合注册公司,合租场地,先易后难分步推进拆解户进园生产。贵屿循环经济园区管委会副主任郑金雄说,由于小作坊主多是本地人,推进入园的压力落到了村委会头上。

此外,不少入园企业反映,由于国内回收体系尚不健全,受法律法规对废旧机电、废五金、废塑料等的限制,一些进口原料不足,企业严重“吃不饱”。天津子牙园区内的TCL企业设计年处理废家电240万台,2010年只处理了约100万台。由于废家电是国家法律禁止进口的类别,目前他们只能依靠国内回收的少量废家电为加工原料。天津一家木塑制品企业,12条生产线平时也只能开几条,生产能力白白浪费。

一些企业负责人说,入园前不少企业大量依赖国外固废原料,一方面由于其品质比国内好,一方面也是体量大,能充分满足企业的循环再生产需要。

TCL等一些企业负责人还告诉记者,禁止废家电进口除了造成企业“吃不饱”,还给家电出口企业造成一定的负担。TCL出口一台家电到国外,在国外报废后就成了“洋废旧电子产品”,是被我国禁止进口再回收的,但企业出口时须给出口国交纳报废后的处理处置费用,增加了企业出口成本。他们呼吁,根据可再生利用率允许我国的出口家电报废后被进口回收,这样不仅能增加企业循环利用的原料,也可以节约企业的废家电处理费用。

严打走私综合治理

加强扶持完善服务

多位园区及企业负责人建议,推进“圈区管理”需要综合整治,对外应继续严厉打击走私,对内适当降低园区租金,完善园区服务,同时研究放开资源利用价值高且可有效控制二次污染的废品进口。

首先,严打走私,确保园区废料来源合法。贵屿循环经济园区电子产品交易中心的一位个体商户告诉记者,园区外小作坊的拆解原料多来自走私的“洋垃圾”。多位知情人士透露,在部分走私猖獗的地方,整个村都牵涉其中,存在“保护伞”,应继续严查严打。

其次,加大对园区外拆解行为的打击力度。浙江台州路桥区自2011年以来对露天焚烧、场外拆解等违法行为责任人,发现一个拘留一个,对情节严重的追究刑事责任,情况明显好转。郑金雄认为,场外非法拆解生产对环境危害大,呼吁对园区外的非法拆解行为予以持续高压打击。

第三,适当降低园区租金,提供优惠条件吸引拆解户入园。多位基层执法人员和园区负责人建议,通过宣传引导、税收优惠、降低租金等手段打消拆解户对入园经营的担忧,还可以将几个拆解户整合为一家入园,以提高风险应对能力,减少租金压力。

海关总署相关负责人认为,除了要进一步加大力度打击走私和冒用许可证的行为,国家也应对园区有资金和政策上的倾斜,适当加大补贴,“圈区管理”产生的费用一部分应该由政府来承担。他说,“企业愿意入园、入园后能管理好,再生资源回收产业造成的污染才能真正改观。”

何少铭说,园区应想企业所想,提供更低廉的原材料和配套服务。同时,政府也应为拆解户整体搬迁入园做好工作、生活保障,对于暂时不愿入园的个体拆解户提供再就业帮助和指导。

此外,适度放开资源利用价值高且可有效控制二次污染的废品进口。“很多我国企业生产的产品出口到国外,再回来就变成了禁止进口的洋垃圾。”汤桂兰说,业内普遍呼吁,对于轮胎、家电、报废汽车压块等限制类产品,可在有条件的园区先行先试。

(本版稿件除署名外,均由记者刘茁卉、李芮、关桂峰、王俊禄、赖雨晨、覃星星、袁慧晶、李鲲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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