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箱社会,指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有潜在法则暗暗起效,被黑色幕布遮掩处,恰是人们的隐私、权益被暴露、利用、加工贩卖的狂欢之所。现代社会,人们已经无法查清自己被“贩卖”的次数,在大数据的牵引下,我们已成为信息时代的透明人,是无数利益机构“精准营销”、“策略营销”的对象。
假如仅仅是商业上的“超服务”,尚可接受,但若是我们在互联网中留下的所有蛛丝马迹都被过度解读,无限联想,对我们可能就是一场灾难。比如,A君在网上购买了一些糖尿病辅助食品,被有心的大数据运营公司记录为“糖尿病患者”,而后在求职过程中屡屡受挫,却始终不知导致被拒的原因是“被糖尿病”了……大数据带来的误解令我们百口莫辩,甚至年少轻狂时在网上偶发的言论都被当成“呈堂证供”。
大数据技术在给人们带来便捷的同时,也渗透进人们生活的所有公共和私人空间,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的行为、特征、语言,被一遍遍计算、算计,继而给贴上各种各样标签。我们的日常生活被打扰,却鲜有申诉的权利。没有人能完全弄清数据黑箱里究竟装了哪些运算法则,也没有人能够在智能计算中“独善其身”。
美国马里兰大学教授弗兰克·帕斯奎尔在《黑箱社会:控制金钱和信息的数据法则》中,深度分析了互联网时代,各类数据收集挖掘企业是如何仔细检索、审视我们的生活和习惯,设置我们的生活议程,控制我们的视野范围,甚至左右社会的政治走向。帕斯奎尔如一名向社会不公现象宣战的斗士,他曾在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上叫板谷歌、微软、雅虎,与他们的法律总顾问对峙。在书中,作者再燃愤怒之火,剑指那些掌握信息技术大权的互联网大鳄如何操控我们的生活,设置不平等规则,将他人命运甚至整个经济社会的未来操纵于掌心。
号称“不作恶”的谷歌,在本书中成了众矢之的。作者指出,“我们越是依赖于搜索引擎和社交网络来寻求所需,实现所想,这些公司的影响力就越大。”起初,谷歌只是对海量互联网数据整理、归纳、汇总,帮助用户迅速找到需要的页面,只是一个服务的角色。伴随其在商业上的成功,客户群体不断拓展,谷歌拥有了几乎超越政治力量的权力,开始反客为主,定义世界。
英国“Foundem”垂直搜索引擎公司,是搜索领域新生儿,于是被谷歌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要谷歌对其做出搜索降级的“处分决定”,这家公司就难以在用户搜索关键词“价格对比”时出现在靠前的页面中,这对于一家互联网企业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谷歌稍动手脚,一家风光一时的企业就会在互联网中石沉大海,而谷歌想捧红哪家企业,也只要将其置顶,这家企业就会拥有源源不断的点击率。当公众质疑其搜索结果的公正性时,谷歌总会有相当多的理由以及技术秘密搪塞用户,只要谷歌不掀开自己的“技术黑箱”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装的是规则与秩序,还是权利与利益。在流量为王的时代,谷歌仿若商业世界的帝王。当然,拥有这种权利的互联网企业,绝不仅止谷歌一家,脸谱网、推特这些大型互联网企业在各自的领域亦有着相似的能量。
技术秘密是大型互联网企业的万用挡箭牌,即使在立法机构的一次次调整中,互联网企业也总能在现实的变通中,完美规避法律。
在美国的政治竞争中,互联网企业也会扮演重要角色,甚至可以决定人们对某位候选人的认知度和整体印象,还可以设置话题议程,左右舆论风向,其强大的排序能力已经远远超出其技术所应伸出的触角。一个被大型企业垄断的世界同独裁统治的世界一样可怕,一股缺乏有效制衡的“超力量”必然会不断地制造社会的“暗箱”,将规则与公平关进笼子,而放出来的则是金钱与权利的欲望之火。
作者指出“主流的互联网和金融机构对用户隐私、尊严和公平性这些重要价值构成了可怕的威胁,这种威胁越来越与政府权力交织在一起,并且往往被暗箱操作和无关干扰所遮蔽。要想将政治进程从过时和利己的车辙中拉出来,我们就必须对新的情形有所认识。”认清政府、大型企业之间的利益关系,更有助于我们看到很多社会问题的成因。如同华尔街的贪婪并不能一味从金融大鳄身上找出处一样,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格局,信用评级机构、金融监管者及立法者间相互缠绕的关系,才是问题的症结。在本书中,作者也用相当篇幅介绍了金融领域“大数据”作恶的案例,背后同样是人对数据的误用与滥用。
黑箱社会,是信息文明的副产物,源于人对技术的无节制,需要更好的制衡力量,去监督数据的搜集占有者,公示其数据收集、加工、制造规则,让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在阳光下接受“消毒杀菌”。揭开大数据黑箱的幕布,需要政府、企业及民众的共同努力,联手构建一种新型的有效的“数字秩序”。
从根本上说,打开黑箱社会的钥匙,并不是大型企业的良知觉醒,也不是政府突然放下手中的利欲权杖,突然变得耳聪目明手脚利落,而是要在体制机制上进行更深入探讨。寄望于政府与社会的公共监督,便需要一种良好的社会治理机制,让监督能够发挥作用,让民众有申诉的权利和途径,让政府能够超越利益迷局,以天下为公;要让企业承担社会责任,则需让这种社会责任成为企业在市场经济中竞争的优势,同时也要极力培育中小企业发展壮大,避免他们在婴幼儿阶段就被扼杀于摇篮中,市场充分、有效竞争同样也是制约大企业行为失控的利器。